潮退之地

曾經坐擁台灣八分之二美景，是塊因為過度開發而失去歷史光采的古地。

清朝初年由福建分巡台灣廈門道負責治理台灣，簡稱為「台灣巡道」或「台灣道」，這個我們常在廟裡古匾落款看到的頭銜，是當時台灣最高行政長官。而巡道署就設在府城西定坊，現在的台南永福國小，我就讀的小學。

1693年(康熙32年)，約三百年前，第三任台灣巡道高拱乾在道署後方高地建了一對亭台，取名斐亭和澄台，高拱乾後來編修台灣府志時更把「斐亭聽濤」和「澄台觀海」列入台灣八景。還記得我提過小學距離西門路舊海岸線只一個街塊!?「斐亭聽濤」和「澄台觀海」二景証明當年這裡的確可以看到台江內海，甚至聽得到海濤聲！

永福國小是所景觀單調的學校，沒有出色的建築，樹木也不多。發現清代台灣八景中竟有二景在學校內時我很驚訝，儘管印象中似乎師長曾提及這裡是前清官署遺地，但童年印象中的校園似乎是一片平坦，除了教室和操場，沒有中國古代亭台，也沒有什麼明顯的高地，完全對照不起來。直到最近小學後排教室拆除重建，現出周遭地勢關係，謎團才解…


工地出入口解開了謎團…


教室拆掉了，我站在學校後方巷道俯看校園，發覺自己身處高處，和校園地面近乎三米高度差，對照南側通學巷地勢，校地狀如坐東朝西的畚斗，原來校園早已經過整地成為平地，而後方巷道尚保留部份原始高度。


從中正路舊首府米糕的巷口進入後圍巷，地面是小學校徽，從這裡可觀察到小學後地勢高起，和圍牆裡校園地面有明顯落差，高拱乾建亭台的高地真的存在！老天哪，曾經這裡是夜晚聽著海濤聲入眠的地方呢！


這條位於道署後的小巷，清時叫後圍仔，現在則只是條沒有編號的小巷。遠方是電信局，因為電信局地緣關係，這一帶在二戰空襲期間受傷慘重。學校後方巷子裡這間古厝，位置正好在五帝廟後，我曾無厘頭的問五帝廟廟公能不能取捷徑穿過廟後門到學校，答案是不行，原來廟後還隔著這間古厝。


孩提時期的街坊，五帝廟後頭竟然就是斐亭和澄台所在矮丘…


依丘而建的古厝，屋內比巷道路面低…


通往小學邊門，聽得到孩子們笑聲的幽巷裡，具有漂亮線條的民宅古厝側影，不知道它是否被當成寶貝看待?

永福國小的學生們幾乎都從師長口中聽過這段小故事：胡適幼年三歲時曾隨其來台任台東知事的父親在台南住過幾個月，當時住處就在巡道署北側。胡適後來擔任中央研究院院長時曾來到永福國小訪問，學校特地把胡適在舊居處前的留影裱起來，視為歷史光榮展示。

事實上，永福國小擁有豐富的歷史背景，可說是得天獨厚，它的前身是位於孔廟南側，日本人子弟就讀的「南門尋常小學校」。日治時期結束時，巡道署遺址是台南市役所(市政府)。光復後，小學和市政府互換位址，從此落腳在前清道署遺址，並依路名改名永福。

我在這裡就讀時，中西區商業鼎盛，永福國小成為台南市首善之區的明星學校，是它最風光的時期，除了操場之外，幾乎所有土地都拿來蓋教室，容納更多的學生。顛峰時期的恣意發展，拆光了歷經時代更迭後僅存的老建物，使得它失去景觀特色，也失去歷史古地的光采。


永福國小對面的日式老洋房，這位置清時叫「道口」，此後一度以「斐亭里」為里名，現在屬建國里，愈改愈偏離歷史脈絡。


傾斜靠在牆頭上的石燈籠

隨著學區人口外流，永福如今已不再是熱門小學，學生數只剩全盛期的一半，它現在是不用遷戶口就可入學的「自由學區」小學，對比昔日許多家長千方百計搶破頭讓孩子越區就讀的盛況，真是世事無常。

從校門口守衛聽到如今一班只有三十幾個學生時，讓我大感不可思議。我當小學生時一班有五十幾人，老師有時會記不起學生姓名，回憶起那時心裡對小班制的嚮往和渴望，當盛況不再，對這裡的孩子們來說，或許也正是回復尋常，另一種幸福的開始罷!


註1: 清初台灣府志所選之台灣八景
安平晚渡 沙鯤漁火 鹿耳春潮 雞籠積雪 東澳曉日 西嶼落霞 斐亭聽濤 澄台觀海

註2: 相關位置(底圖取自工地示意圖)

1:舊首府米糕巷口 2:後圍巷俯看高點 3:五帝廟 4:胡適幼居(建物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