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奔逃

1945空襲記憶

　接續 [南大阿勃勒]、[琉球之松]


1923年日本裕仁太子訪問台南師範學校留下的照片，雖然照片模糊，隊伍第二人舉手回禮者應該就是裕仁太子，一行人可能是要步行前往南師隔壁的台南第一公學校(附小)。


九十年過去了，同樣的天空，南師紅樓外觀看來沒什麼改變，國旗換了，比老照片多了大王椰子和兩棵琉球松。


不過紅樓並非一直安然屹立在那，1945年3月，就在咱隔壁的沖繩島戰役開打前，美軍對台南展開擴大規模空襲，南師和附小校園被投擲燒夷彈，紅樓受損嚴重，戰後修復時東面磚牆沒有重作，牆上至今猶刻錄著戰火痕跡。

三月空襲發生後，被美軍轟炸威力嚇壞的台南人紛紛往鄉下避難。我父親少時陪他獨居的外嬤住在台南高砂町(光復後改名建國路，現在的民權路一段)，空襲後隔日天一亮外嬤立即徒步往北疏開，雖然標題寫「奔逃」，是說逃命的心情，實際上她因為裹小腳，走得極為緩慢，當天父親人在鄉下，傍晚才聽說台南發生空襲，焦急的往台南走去，沿路在疏開的人群裡尋找外嬤蹤影，直到晚上九點多終於在曾文溪畔君代橋頭找到他外嬤。

祖孫兩人攙扶著繼續北行，走走停停，走不動時，還只是個少年的父親就背起阿嬤趕路，回到鄉下大厝時，已是凌晨三點…

高砂町在後續幾波空襲中被美機猛炸，是台南市死傷最慘重的區域之一。有的民宅被炸彈直接命中，全家罹難。有人躲入嶽帝廟神桌下，奇蹟地保住性命。(嶽帝廟街空襲災難)

我母親則全家搭坐阿公朋友的牛車往南疏散，越過二層行溪投靠路竹農家友人。

戰爭改變了許多家庭，阿公本來已經有八個孩子，戰後回到台南家裡，又多了一對在戰爭中成為孤兒的親戚孩子。兩個孩子和我的舅舅阿姨們一塊長大，直到結婚生子，有了自己的家庭。

小時因我好奇為什麼有兩個舅舅和阿姨沒有排行，大人才道出這段往事。因為孩子多，阿公阿嬤有時到了晚上才驚覺有孩子不見了，有的是玩瘋忘了回家，有的是和大人嘔氣不回家吃飯。阿公常沿銀座通り呼喊孩子的名字，一直找到盡頭的盛場(沙卡力巴夜市)和運河碼頭…

阿公阿嬤在世時我從未認真了解他們所經歷的年代，也未曾想過養大這麼一群孩子有多麼不容易，直到他們倆身影渺遠，而我一絲一毫努力地想拼湊回舊日記憶時，才發覺他們深藏於內的好心腸，即使在最困難的歲月裡依然如是。

我，非常思念我的阿公阿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