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起潮落

Continued from [台南神學院老樹]

到台南，不要只迷惑在鄭成功打敗荷蘭人的短暫光榮，一定要花點時間看一下五條港和三郊遺跡，是最能代表傳統舊勢力興衰起落的歷史景地。

清朝末葉前，台南一直是台灣最忙碌的貿易中心，當時有所謂的「府城三郊」，用今天的話說，就是台南三個規模最大的進出口同業組織。可惜五條港和三郊總部如今都已從地表消失，只能從殘存的蜘絲馬跡去揣想當年盛況…


大天后宮裡三郊所贈「貺昭慈濟」匾額於今依然高掛。


落款裡居中的蘇萬利，就是台南神學院土地原主人蘇萬利(商號)。走一趟台南神學院，老樹林立的校區就是北郊蘇萬利花園宅邸，足見當年富甲一方的豪氣。

五條港和府城三郊兩者關係緊緊相扣，密不可分。台江內海淤積後，由於公庫空虛，出資開挖五條港的不是官府，而是三郊，五條港時期幾乎可說是由三郊共領風騷的時代舞台。


大天后宮的重興碑記裡清楚記載著，三郊合捐金額是一萬五千銀圓，和旁列商號個位數捐獻金額相差懸殊，我看時嚇了一跳，無怪乎五條港時期大天后宮的管理權幾乎全由三郊掌握。

三郊總部設在五條港水仙宮旁，台南當時最繁華的地段就在水仙港週圍街肆。1865年來府城宣教的長老教會傳教士馬雅各勇氣十足，所設的傳教所兼醫館就在距離水仙宮一百公尺遠的看西街上，但宣教進行不滿一個月，傳教所就被水仙宮信眾破壞搗毀，寡不敵眾的馬雅各醫師被迫離開府城。


看西街教會入口

被迫離開府城的馬雅各醫師並非一無所獲，有個住在五條港的男子高長，本來從福建泉州渡海而來尋求新生活，卻淪為遊手好閒的賭徒，有一天要到廟裡拜拜祈求賭運途中，經過看西街聽到馬雅各醫師講道，深受感動後幡然歸正，成為上帝的僕人。

馬雅各醫師於1868年再度回到府城傳教，當時洋行已進入安平港經營了幾年，台南人漸漸習慣洋番仔的臉孔，但洋行加入競爭也加快了曾經佔有壟斷優勢的三郊衰敗。1874年長老教會從沒落的北郊手中買下面積廣闊的蘇萬利花園宅邸，這一筆土地轉移也透露了兩種勢力的消長。

1895年乃木希典率領日軍打到台南城外，誓死抗日的劉永福丟下黑旗軍趁夜落跑，府城陷入驚恐慌亂，受民間託付出城和日軍交涉的不是三郊，而是長老教會巴克禮牧師。

馬雅各在五條港看西街吸收的第一個台籍受洗信徒高長，成為首位台籍傳道師，當時在台灣山區傳教，不像如今是在禮拜堂內安穩的講道，而是出生入死的艱險任務，高長老年結束佈道工作後於1912年在太平境教會裡蒙主寵召。

因為參予教會工作而接觸西方文明，高長和白河洪雅族女子所生的兒孫們成為台灣第一批接受西式教育的人，出了許多人才，醫生、律師、鋼琴家、牧師…成為台南的基督教大家族。

而曾在日治時期因拒絕台灣總督府派任日人院長而關閉台南神學院的長老教會，於台灣光復後仍然成為統治者之芒刺。美麗島事件中因窩藏施明德而被關的長老教會總幹事高俊明，就是高長的孫子。

高長信教前是賭徒這段，若非在電視上聽高俊明本人口述，我還不太敢寫出來。有些台灣人喜歡自稱是中國名門之後，不能說沒有，但比例上，咱祖先大部份還是在中國生活不如意的底層百姓較多，做工做農做小生意的販夫走卒、甚至是官府追捕的逃犯，才會千辛萬苦渡過黑水溝來台灣尋找新機會，此乃移民國家之特性，無須逃避。若人人皆文人官宦之後，那誰來種田搬貨，煮擔仔麵?



長老教會於1955年在昔日看西街醫館附近購地，仿英國聖保羅大教堂興建看西街教會，比起當年被攻擊搗毀，倉惶出走，判若天壞。


教堂圓頂旁的五條港時期殘壁，彷若被歷史潮流沖刷過的畫面。

(unfinish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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