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6月23日

南方椰影


水交社

不知道水交社路邊這棟老中山堂是否還在?牆上「退員宿舍自治會」幾個字讓我想起幾年前從報紙上讀到記者訪問這個自治會總幹事,說他本是漢口一家修車廠技工,1949年兵荒馬亂,有一天早上他聽到外頭街道人聲吵雜,走出門外查看,正好被軍隊拉走押上飛機。

下午飛機在台南機場降落,出了飛機,他看到一棵棵高聳入天,從未見過的奇怪樹木,椰子樹成為他記憶裡對台灣的第一印象。而匆促被軍隊帶離故鄉,莫名其妙來到台灣的他,身上什麼也沒帶,手裡還拿著早上工作時使用的扳手。

水交社的天空

我猜國民政府軍隊大概看出他是當時有高度利用價值的 mechanic(機械技工),於是以抓伕方式把他強押來台灣,成了空軍的機工雇員。

這是好幾年前的新聞了,可惜當時未能影印下來,只能憑印象重述。新聞中還有讓我覺得很心酸的一段,受訪者提到自治會總幹事最煎熬的工作是幫往生的無親單身同僚把骨灰帶回大陸故鄉。

空軍志開新村副食供應場(水交社菜市場)



水交社大街(興中街)的最後印象


國共內戰末期兵敗如山倒,常有部隊陣前倒戈,集體投共,國民政府軍因而到處亂抓伕補充兵員。高中首次聽導師談起「抓伕」時簡直不敢相信有這種荒唐情事,我的老師雖不是抓伕,但他對當時身不由己,無法回家把妻子帶出來一直耿耿於懷,深以為憾。他來台灣時還很年輕,因為思念妻子,始終沒有再婚。我們當他學生時,當年的中國名大畢業青年已漸入老年,一個人住在學校後的宿舍平房,生病時一位父親當醫生的同學會接他至家裡的醫院照料。

提到抓伕,台南有家「無名豆花」,創始人陳先生即是來自廣東汕頭的抓伕,來台後逃兵兩次,逃亡期間以賣豆花為生(實在太讓我崇拜)。陳先生比較幸運,他終於捱到退伍,在台南落地生根,開枝散葉,豆花攤現已交給第二三代照料,有次去吃時難得碰到他出來,聊了一下,老先生竟然能夠從頭至尾都使用台語,雖然帶有濃重口音,卻也因此流露出獨特韻味的醇厚土地感動。

南方椰影,水交社眷舍拆後殘存景像。


國共內戰期間抓伕受害人數從未正式統計,末期甚至殃及少年學生。1949年7月抓伕魔爪伸進撤退至澎湖的山東煙台聯合中學,欲將流亡少年學生編入部隊,再送回中國打仗,歷經艱辛好不容易將學生帶出來的校長張敏之不從,被國民政府軍押至台北以匪諜罪名槍決,此案連同挺身反抗的師生共有數百人受害,過程極盡殘暴,詳情可用「澎湖事件」或「山東娃娃兵事件」搜尋。




11 則留言:

  1. 無名豆花善用小白板教授客人台灣俚語
    可惜有時候對那些文字還真的有看沒有懂
    也不知是否有遊客注意到它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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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不知小白板何時開始擺放的
      我也沒注意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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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狐狸先生您好!
    最近準備台南的教師甄試時,台南文史這一科目讓我這個只去過台南幾次的觀光客十分頭痛。
    雖有題庫可以練習,但總覺只看題庫死背心裡很不踏實。
    在網路上偶然間逛到您的部落格,非常喜歡您的文字與圖片,也感受到您熱愛這塊土地的心。
    這裡豐富的資料不只幫我了大忙,也讓我為台南的古與美深深地著迷,好想搬去台南居住啊!
    謝謝您的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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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想不到台南教師甄試要考台南文史
      更不想到有題庫這玩意 這世界真變了好多
      歡迎你常來分享台南的古典美
      更祝你順利考取台南老師,搬來台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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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抓伕 這是一段多麼不堪回首的歷史阿! 阿嬤少女時期在高雄港賣魚,正是國民黨撤退台灣之際 帶來成千上萬的阿兵哥。我阿嬤看到許多的十多歲也是莫名其妙被抓來台灣的小孩徘徊在高雄港無依無靠很是同情他們。其中2個小男生後來與我阿嬤成了朋友 在生活上給與照顧 與我阿嬤以姊弟相稱。阿嬤已過世多年 我們與他們家人仍有往來。一直覺得很有趣的是當初我阿嬤只會台語、日語,而兩位舅公講的是有著家鄉腔的北京話,他們是如何溝通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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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人到了重要關頭 自然會想辦法克服語言障礙罷
      當時這叫"娃娃兵",遇到您阿嬤的很幸運
      最悲慘的是發生於澎湖的山東娃娃兵事件
      大學時有朋友家裡長輩是該事件倖存者
      因為寒蟬效應 以前只能小聲講
      解嚴後事件真相才被披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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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那些高級人種對於這些黑歷史就只有一種標準答案:歷史悲劇
      這四個字.其他一個字也懶得說.
      要不然就轉移話題把經濟奇蹟,或者蹲在土城那位拿出來說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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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退輔會網站可看到老兵對抓伕的回憶
      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事
      http://lov.vac.gov.tw/Oralhistory/Content.aspx?i=180&c=1
      http://lov.vac.gov.tw/Oralhistory/Content.aspx?i=205&c=1&p=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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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同事的爸爸籍貫山東,出門幫媽媽買瓶醬油 就沒再回家過。來到了台灣娶妻生子,解嚴後才有機會回中國老家去探親。聽完故事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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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這種事是無語問蒼天
      不知找誰算這筆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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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謝謝狐狸大的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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